下午两点,下过雨的夏日午后意外的不热。
松本润醒来才发现原来还睡在旬君家里,书房阔大,一抬头就能看到窗外铺天盖地的绿。
这种情况倒不是没发生过,因为关系很熟了,他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。
这个点,小栗旬已经出去工作。优见松本润醒了,告诉他还有咖喱,热热就能吃,也未见介怀,面上好像真是一家人似的。
不过松本润埋头吃饭的时候,优敲了敲凳子亮出一句:“我三点要带孩子去上早教班。”
松本润停下勺子嗯了一声:“不好意思,吃完马上走。”
他原本也无意持续打扰,隐形眼镜卡得眼球已经很疼了,如果不说吃饭,他一醒来就准备告辞的。
夜里喝得太晚了,他估计旬这会儿上工都够呛,又发了条短信慰问他。
正好看到一条未读消息,斗真问他在哪里,他说还在旬家里。
斗真那边发来fufu的笑,文字只说了一句你真厉害。
吃完饭,他摸了摸婴儿车里小姑娘的脸,满脸憔悴地从好友家挨出去。
倒不是真有多憔悴,通常他喝完酒第二日的身体反应都还算良好,只是昨天喝得杂了,脑子沉沉的,像塞住了。
也是休息日才敢放肆,松本润闻着自己胳膊上还有宿醉的气味,像被酿过似的,唯一的想法是快些回家洗洗干净。
而这时,樱井翔竟然找他了。
他和樱井翔私下联系并不太多,不过每个月还是有那么几回。
不同于十六七岁时一整个夏天泡在一起的粘腻,或是几乎不相往来的冰霜期,现在的交往频率算是很正常。
有时候松本润会想,他对樱井翔的感情或者已经变化成了别的东西,虽然和友情完全不同质,反倒是和亲情有点相似。
太滂沱的投入是负担,会出差错,过于紧绷的事物早晚会断裂,他二十来岁时就知道那已经行不通了。
倒不是说如今有多么轻松,感情这玩意无论如何分量都是很重的。看吧,像是醉酒后被塞住的大脑,却又不是睡一觉可以立地复原。
好在他们都长大了,坚韧挺拔,接收过的爱比国立竞技场的灯光还要多,也许已经知道怎么做让自己和对方都不会那么为难。
比如默认着这样的关系。
有点类似小时候背着父母从罐子里舀糖吃,一抹嘴又当什么也没发生。
有糖吃当然开心。
樱井翔总说他孩子气。
松本润想,也就是跟你才这样。
松本润电话里让樱井翔等他一会儿,他实在乏和困,不洗澡不洗头一身酒气他是不愿意见他的。
等他回家收拾完,都过了一个多小时。
松本润还担心樱井翔会不耐烦,毕竟这人日程排得满,耐性不是特别好。而见面时樱井翔表现得有点雀跃。
松本润一个恍惚。
他蓦然想起十七岁的夏天,樱井翔站在街角,提着两瓶冰镇的宝矿力,笑起来眼睛发亮,两腮鼓鼓的,露出干净的牙齿。他抓住他,用冷飕飕的双手捧住他的脸。
“路过有人,会看到的。”十七岁的松本润说,他还没整牙,一开口就紧张,说完话下意识闭上嘴。
樱井翔的手很凉,他脸是滚烫的。樱井翔靠近他:“看到什么?看到我亲了松润么?”
说完他真的亲了。
年轻时可真敢啊,胆子像是铁打的。明明那么多值得畏惧的事,偏偏什么都不怕。
而今虽谈不上畏缩,谨慎倒是真的,他们早已经不是可以大摇大摆走上街头的人了。
约好的店还是松本润介绍给樱井翔的。有一次他俩过来吃饭,撞上一位艺能界的朋友,朋友感叹道:“arashi一下来了两个,我今天运气也太好了。”
他俩异口同声说是偶遇的。
分开过来,偶然碰到了一起。
也不管别人信不信吧,自己是信了,原本也就是分开来的。
这天樱井翔带了只盒子,放在身后,也没说是什么东西。
下午四五点,吃饭稍微早,不过店里没什么人,包间外一片清净,环境很宽裕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吃了点小食,樱井翔突然问:“去你家里?”
松本润戳了戳碗里结丝的纳豆:“给家政放假了,屋子没收拾。”
樱井翔沉默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不想我去?”
松本润觉得樱井翔常常是这样,把问题抛给他,他解答了,对方又不一定能完全容纳他的答案。
过往的招架,无论进攻或是回避,他都熟练,可也不那么从容。
“真的挺乱的,你别说我就行了。”松本润还是接了。
樱井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像是看着别的地方。
一旦反过来,也是很奇怪的。
只有松本润能感知到,在摄像机前,人多的场合,樱井翔往往会望一望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。
可松本润就是知道,他注视着自己。
那天樱井翔送了松本润一架遥控的飞机模型。
前些日子松本润曾经说过想要,没想到他那么快送礼来了。
“就当生日礼物好了。”樱井翔说。
“什么生日,还有一个多月。”松本润不以为然,却忍不住笑着拆包装纸。
屋子里是较往常凌乱一些,不过处女座A型血,乱也有限。
“还喜欢吗?”樱井翔又问,随手帮他顺了一下桌上的东西。
松本润还在和包装较劲:“别,都还没打开。”
“不表态。”那人又添了一句。
松本润干脆把盒子放下:“你这人真是……”他跪起身来,撑在桌边凑上去,想吻他。
樱井翔微微一偏头躲开了。
这一躲非常厉害,松本润不玩了,啧一声往后退。
樱井翔反而贴上去,勾住他的肩膀,把人压在地板上。
两人都笑了,这个吻来得不容易,却很长久,直到听见了复归的雨声。
松本润问他是不是要走,难得轮到他把问题扔给樱井翔。
樱井翔迟疑了几秒说:“再待会儿吧。”
松本润膝盖顶了顶他的肚子:“那帮我收拾一下。”
樱井翔说好。
从一开始他是什么都不擅长的,不擅长唱歌,不擅长跳舞,不擅长演戏,一步步学着走过来。不擅长爱一个人,大概也能够慢慢掌握了。
不是松本润有多聪明,好在他足够努力,加上老师帮忙。
从前他以为老师是樱井翔,后来才发觉指导他的一直是时间。不会的事慢慢就会了,还能做得很好,他如此,樱井翔也一样。
他们最远又最近的时候是在舞台上。
樱井翔明明怕高,立在十几米高的风口上神色自然。
仿佛是飞机模型扶摇直上,下面一片灿烂的灯牌和山呼海啸的爱意。
当他们远一点,松本润感受到他们只是这泱泱七万人的一部分,即使亮如灯火,也渺如微尘。近一点时,他看到对方的脸,想到不会再有一个樱井翔陪他走完另一组二十年。
似乎也足够了。
从舞台下来,那种梦幻嚣张的气氛还能保持一段时间,即使累得肌肉疼痛,精神依旧是亢奋的。
散场后,他们到后台向工作人员道谢,外面的场地黯淡下来,成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海。
樱井翔站在通道口看了很久,松本润不走,他也没走。
舞台是松本润一手设计的,演出时一片璀璨,烟花散尽后望过去,只剩漆黑,什么也没有。
可是,松本润就是知道,他看到了自己。
END.